您现在: 首页 > 传媒人物
第十二届长江韬奋奖(长江系列)获得者 段功伟:以马为梦
2017-07-03 

以梦为马,周游世界。这是海子唱给许多人的理想。 
但倘若梦醒了,该当何如? 
所以,我情愿以马为梦,从脚下开始,把世界走遍。 


得知获得长江韬奋奖时,我百感交集,蓦地想起16年前拿过的韬奋新苗奖。那时,为鼓励新闻学子,中国在新闻院系中评选韬奋新苗奖。我幸运地获一等奖,名单还上了《人民日报》。 
这是我大学时拿的最后也是最厚的一个奖。老师在送别时对我说:“韬奋新苗奖与新闻界的最高奖韬奋新闻奖仅一字之差,希望你早点把它改过来。”(注:后来,范长江新闻奖与韬奋新闻奖合并为长江韬奋奖) 
当时觉得有点玄,权当老师鼓励。要知道,我们是捧着长江奖和韬奋奖获得者的事迹,读完新闻系的。都觉得这两个奖高不可攀,压根儿就不敢想。 
但这一天真的来了。我突然发现自己终是俗人一个,也逃不出“感谢某某TV”之类的感言套路。我要说:衷心感谢集团、报社、部门,感谢领导、同事和师友。 
想当初急不可耐地挤上南下的列车,都来不及为错过赶来送别的同学而心痛,便不由分说地被抛入南方梦工场的生产线。
曾经年少轻狂,几度蓦然神伤。青春在岁月的摇曳中一点点散去,梦想却顽强地发芽、抛荒、复耕、疯长……一切关于成长的故事,都发生在激情浩荡的289号大院,一路有领导、同事、师友相伴提携,怎能不道一声感谢? 
单说这次获奖。我提交申报材料时,杨兴锋社长在美国。那天深夜,我改好材料,发到他的邮箱,然后短信告诉他。
此后几天,我们的邮件来回,不断完善材料。
社长回来后,笑着问我:“你知道给我发邮件是什么时候吗?”我说:“应该是中午吧,我计算过时差的。”社长说:“你错了,是五六点,你算的可能是华盛顿时间,而我在西海岸。”我恍然大悟,很不好意思。
他又笑着说:“也好,反正倒时差,睡不着,就改你的材料打发时间。“ 
对我的申报材料,张东明总编辑提供了很多宝贵意见。为了让我按时提交,他还利用一个会议间隙认真审阅,并最后签发。在整个参评过程中,他给予了大量指导帮助支持,非语言所能表达。 
我获奖的消息传来,部门同事非常高兴,深受鼓舞。我因此更加明白陈广腾社委复我短信的含义。他说:这是部门、报社的荣誉,大家同感荣光。 
是的,我这次能获奖,首先是因为“南方日报”四个字。如果不是报社提供一个好的平台,如果不是赶上党报改革的大好机遇,结果肯定不一样。 
所以,我认为在南方日报改版10周年之际获得这个奖,或许可以成为改版成果的小注脚。 
这10年,南方日报筚路蓝缕,强势崛起,年广告额从8000多万元,增加到3个亿,遥居省级党委机关报第一。党报主流主导、可读悦读、做大做强的命题也较好解决。 
正是在这如火如荼、激情燃烧的10年中,我们依靠大平台,获得大发展。 
记得2002年夏天,“高度决定影响力”的口号让我们浑身充满力量。
8月19日,也就是改版13天后,热带风暴“黄蜂”登陆,10名游客被困在阳江海域的一个荒岛上。
那时我还兼跑突发,接到求救电话,便通过驻站记者向阳江边防部队求助。同时向领导汇报,获准后立刻赶往阳江。 
风越刮越大,车子被吹得摇摇晃晃,感觉随时会被掀翻。终于到了,马上和官兵上艇。巨浪将边防艇掀得老高,我呕吐不止。此番辛苦换来的报道《边防官兵荒岛大营救》,颇得好评。 
就在准备打道回府时,又得到一个线索。当地的一个市场三开三垮,政府如何监管令人深思。
我全然没了刚刚呕吐的蔫样,立刻投入采访,一口气推出《两年内三次开张三次关闭,阳江平二市场昨再迎客》、《平二市场缘何三开三垮?》、《关关停停中的政府影子》三篇报道,反响较好。 
可以说,改版注入的激情,让我们不知疲倦地奔跑,“纵然倒地,也要抓一把泥“。所以,在这10年,我获中国新闻奖3次、广东新闻奖10次。 



获奖意味着什么? 它是以集中梦想要素的方式,让人短时间内获得幸福的高峰体验。但平静之后,还得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我这次参评长江韬奋奖,提交的代表作就是给我带来许多荣誉的《非典型肺炎病原是衣原体?》。
这篇只有数百字的简短消息,发表在南方日报的第三版上,怎么看都觉得普通,却获得了中国新闻奖一等奖。 
当初非典袭来,患者和医生成批倒下,病因却扑朔迷离。用当时的话讲,是“在看不见的战场上,与看不见的敌人战斗”。极度恐慌笼罩广东。 
专家夜以继日地寻找病原,人们在焦虑不安中等待。
这时,也就是2003年2月18日下午,国家疾病预防控制中心(CDC)宣布非典的病原是衣原体,并由新华社发出通稿,当晚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也进行了报道。 
这个消息让我很奇怪。
我知道广东专家很早就排除衣原体是病原的可能。因为衣原体肺炎一般是散发的,不会地区性流行,而且病死率不高。我采访掌握的情况,都印证着这一点。为什么现在又回到了起点呢?
我赶紧打电话问专家们的意见。他们果然都反对,有的情绪还非常激动。我还了解到,省卫生厅当天下午专门召集广东专家研究国家CDC的结论。结果可想而知。 
一个问题摆在面前:是同“上面”保持一致,还是实事求是报道广东专家的意见?
在当时情况下,按国家CDC的口径报道最“安全”,也最“省事”。但正如广东专家所言,如果按衣原体肺炎来治疗,会死很多人,这已不是简单的学术之争或政治服从,必须实事求是。
在此关键时刻,他们亟需舆论支持。我将了解到的情况向报社及部门领导汇报。时任总编辑杨兴锋决定:如实报道。 
《非典型肺炎病原是衣原体?》见报了。
这是在全国媒体中首次报道与国家CDC不同的说法,极大鼓舞了广东专家。
他们继续按原方案治疗,挽救了很多生命,创下了治愈率最高、病死率最低的佳绩。
广东专家衷心感谢南方日报在关键时刻给予极大支持。一个多月后,世界卫生组织宣布非典病原是病毒。 
这篇报道后来获得了很高的荣誉。
在评选当年广东新闻奖和中国新闻奖时,被一致认为坚持真理,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体现了政治家办报与独立思考的统一,获得一等奖。 
一名记者,一生能碰上抗击非典这样的战场不容易,能在这样的战场上把握住机会,更是一件幸事。我始终认为,这篇报道的关键是“记者敢写,报纸敢发”。
众所周知,在当时情况下,将了解到的情况报告报社领导,等于给他们出了一道题,考他们的政治勇气、眼光与智慧。 
所幸,南方日报通过了考验。我很感谢报社,敢于信任自己的记者,敢于坚持真理、实事求是。 
我曾经有一种无法释怀的获奖情结,总觉得只有获奖的作品才是好作品。
在渴望成功的岁月里,我设想自己碰到一次次机会,一剑封喉,然后雪花飘落,剑已入鞘,潇洒一如西门吹雪。 
随着当记者日久,想法不断成熟。
其实获奖只能说明部分问题,还有许多非常优秀的作品,因各种原因暂时没有获奖,或者永远不会获奖,但它们在历史长河的冲刷中,永不褪色。 
但不管获不获奖,都不能妨碍我们对代表作的追求。
《康德传》的作者阿尔森 · 古留加曾说:哲学家一生的标志是他的著作,而他的著作中最激动人心的是他的思想。
是的,作品,始终是作品。多年以后,人们记住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的作品。 
这大概就是盖棺之作的含义。只有抓紧出代表作,他日封笔,方可盖棺,始能心安。
这种随时准备告别的想法,逼着我以短跑的速度,跑着漫长的马拉松。虽然疲惫,却小有斩获。 
抗击非典取得阶段性重大胜利后,2003年7月23日在人民大会堂举行新闻界表彰大会。我被评为“优秀记者”,受到李长春、刘云山等中央领导同志的接见,并作为地方媒体记者的唯一代表作事迹报告。 
颁奖结束,《中华小记者》杂志的几名小记者过来献花,还采访我。
其中一个初一的男生说:“我们第一次采访大记者,真的很紧张。”我笑着说:“我以前也是这样的,不要怕。”
他们就七嘴八舌地抢着提问……我霎时间有点飘飘然,这就是“成功”的感觉吗?于是“滔滔不绝”地讲起当记者的风光与“要领”来。 
我不知道当时“得意忘形”的回答有没有影响他们日后的选择,也不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人真的当上记者。我只后悔忘了提醒一句:这一行还是很苦的。 

 

三 
按照熵理论,作为能量与温度的比值,熵将让世界将走向热寂。
那么,当幸福的高峰体验过后,当刷着微博入眠越来越取代静夜思之后,我们又该如何面对生活的停滞与重复? 
比如,一条小稿,不能获奖,犯得着字斟句酌,反复推敲吗?一篇报道,估计也不会引起多大注意,还要写得那么干净吗? 
有时甚至尴尬,自己布置的题目,强令记者用心经营,结果发出来难如人意,有时连采前会上的好评都没有。 
更有同事说,都搞不懂究竟什么是好新闻的标准。为什么自己呕心沥血打磨的稿件,别人却视若无睹呢?如果这样,还有必要坚持吗? 
我只能说,这就是生活,这才是常态。好比踢球,破门的那一刻最激动人心,但不可能所有人都进球,更不可能分分钟都进球。踢球的常态,是不停地奔跑,甚至是无效的奔跑。 
跑,不一定能破门;但不跑,肯定进不了球。于是,奔跑成为踢球的宿命。记者的宿命,也大抵如此。 
海子曾说,以梦为马,周游世界。可是,梦终归要醒,不可能总在“夜里头枕卷册和神州”。
好比自己曾在许多个夜晚辗转反侧,为“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而怅然若失。所以,比较靠谱的,是与其以梦为牵引,不如以命定的奔跑为梦,心无旁骛跑下去。 
某一日,翻《苏武传》,为李陵劝降一节震撼。
2000多年前的茫茫大漠,北风凛冽,归途渺渺。
李陵说:你被困于这无人之地,汉天子又看不见,谁知你的辛苦呢?“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苏武说,自己忠于汉朝,不为感动谁,只因自己是“臣”,不得不这样做。
也就说,他“自苦亡人之地”,不为“信义得见”,而是为了“信义自守”。 
这不就是常说的“人在做,天在看”吗?
它鼓励人们坚守做人的底线伦理和做事的职业道德。
苏武坚守的就是一份作为臣子的职业道德。在他看来,既然选择了做“臣”,就意味着接纳这个职业所有的风险,安之若素,无怨无悔。
就这样,他“自苦亡人之地”19载,终于战胜了时间,回到汉朝。 
同理,既然选择记者这一行,就必须做好接受平淡甚至大量“无效劳动”的准备,必须按行业标准尽可能做好。这是一个很低却又很高的要求。
我一直希望能够做到,并常与同事共勉——埋头做,不埋怨,朝气蓬勃,猛志常在。
我相信,只有将枕戈待旦、倚马可待变成常态,才可能随时调整出最佳状态,随时自动生成战斗力。
也只有这样,才能增强对幸福的敏感,接收到生活点点滴滴的相赠。 
在开展三项学习教育时,我写过一篇心得,区分职业记者与记者职业。
我说,职业记者与记者职业是两回事,从事记者职业易,做好职业记者难。
记者职业只是一个谋生手段,职业记者却视职业使命为第一,愿意为此甘守清贫,承担苦难。有此前提,职业操守、敬业精神、专业技能等方面的自我超越,无需外在激励与约束,都可以内化为自足的追求。 
好吧,相信就如童话所言,天上总有一个颗属于自己的最亮的星星,总在那儿看着自己。 

 


没想到自己真的与政治报道结缘。 
大学毕业实习,是在人民日报,曾与一位老师聊起怎样当起记者。他说:因为有一个强烈的参政意识。看着我别样的眼神,他补充道:我不是说想当多大的官,而是希望在社会进程中留下一点点印迹。 
确实,在当下,还有比政治更具产生改变能力的领域吗?美国有一本新闻学经典教材《新闻报道与写作》,据称被300多所大学选用。
作者梅尔文· 门彻(MelvinMencher)教授就说:作为一名记者,我的主要兴趣在政治报道和调查性报道。 
事实上,高品质的政治报道,一直是西方媒体新闻竞争的最重要武器之一。一批批政治观察家型的记者、主持人、栏目,长久地吸引着受众,他们所在的媒体也因此受到热捧。 
我怀着强烈的政治记者梦想入行了。但开始跑教育、跑卫生,离政治很远。
幸运的是,1998年全国“两会”,我当记者不够两年,便获得参与报道的机会。1999年又单独负责澳门回归的文字报道。2002年报纸改版,设立新闻工作室。
不久,我跑着卫生线,当着政治新闻工作室主任。算是确立了与政治的正式联系。 
但在现实中,我发现一种“认同危机”常常伴随着政治记者。
在很多读者眼里,政治报道官话连篇,不忍卒读。
而在新闻专业主义者眼里,时政记者是“官方”记者,其报道严格来讲只能算宣传,品质和价值要打折扣。
也就是说,在读者中心主义和新闻专业主义评价体系中,时政记者和时政报道都难得高分。 
在这样的情况下,时政报道工作化、宣传化,有时已经成为集体无意识。仿佛时政报道天生就是这个样子,任何创新努力都没有合法性,完全没必要。
一些时政记者也跟着迷失了方向,或自暴自弃,或作茧自缚,或自得其乐。 
时政报道非改不可。否则,我们的报纸卖相难以根本改变,我们的党报改革难言成功。在报社领导的指导下,我们不断探索时政报道的创新求变。 
2008年,我成了时政新闻中心主任。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我请报社几位思想活跃的年轻人吃饭,探讨政治报道大计。大家越说越激昂,酒也越喝越多。回到家,心情难以平静。伴着新年的钟声,我在电脑前迅速码字。
到凌晨4时,一份创新政治报道的万言报告写就了。 
我以“经略蓝海”为喻,认为党报的时政报道必须开拓全新的增量空间。
因为媒体大变局,已经由“冷兵器时代”进入“热核时代”。曾经的单打独斗、角度刁钻、慢工细活等经典战法,早已被大策划、大制作、全媒体、全方位的“立体轰炸”取代。 
作为党报的核心业务单元,时政报道必须回答三个问题: 
新闻竞争,八仙过海,面对市场类都市类媒体的挤压,报道理念与经营手段如何变革,成为党报走市场的助推器,而不是阻力?
融媒时代,整合为王,政治报道业务链如何延长,成为党报报道优势到竞争优势的转化器? 
媒体变局,不进则退,政治报道如何科学谋变,提早布局,成为党媒产品新增长极的孵化器? 
当好助推器、转化器、孵化器这三个角色,是我们必须认真思考和探索的,必须不断向实践寻求智慧。 
元旦后一上班,我就向报社领导递交计划书并取得指导支持,干开了。我和同事们一道,努力改进新闻表达与题材选择,用新闻的手段优化工作报道、主题宣传,不断增强围绕中心、服务大局的针对性和实效性。
同时,按“大时政”理念,经营全景式、“讲故事”、高端权威的精品佳作,将时政报道推入一片开阔的蓝海。 
我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主攻栏目《时政南方眼》,作为探索的“试验田”。
开始几期,期期叫好。比如,报道中国“60后正省、70后正厅”,被凤凰卫视“有报天天读”栏目采用。我们还发现了全国公检法“三长”异地大交流,规模之大是60年之最。 
结果我们的报纸又受到热捧,一些都市类媒体都纷纷转载。第二年,《时政南方眼》获广东新闻奖一等奖。 
今年年初,《中国记者》杂志推出新年专辑,我以“南方日报时政报道团队”的名义撰文,提出要继续推进时政报道、时政部门、时政记者的“三时转型”。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我充满期待。 
且以韦伯的演讲《以政治为业》结语作结—— 
政治是件用力而缓慢穿透硬木板的工作,它同时需要激情和眼光。即便是那些既非领袖又非英雄的人,也必须使自己有一个坚韧的心……一个人得确信,即使这个世界在他看来愚陋不堪,他仍能够说:等着瞧吧。只有做到了这一步,才能说他听到了政治的召唤。 

 

本文作者:段功伟
1974年生于湖北英山,1996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系,同年进入南方日报工作。现任南方日报编委兼时政新闻部主任。 
从业16年,获中国新闻奖4次(一等奖1次、三等奖3次)、广东新闻奖14次(其中一等奖6次)。代表作有《非典型肺炎病原是衣原体?》、《“包机救人”系列报道》《千里接救中毒女工》《经略蓝海》《理想》等。

(来源:南方传媒书院)

主办:广东省新闻工作者协会  协办:南方新闻网

Copyright 2013 www.gdjx.org.cn All Rights Reserved 广东记协网版权所有

(建议使用1024×768分辨率 IE7.0以上版本浏览器)

ICP 备案号:粤ICP备13072122号
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

广东省通信管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