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创新推动中国进步

陈斌

       日前，任正非在新员工入职培训座谈会讲话，称“不要追求什么原创发明、自主创新，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做出成绩才是伟大的”“原创发明、自主创新这些名词在哲学上有局限性，希望新员工有开放的心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前进，哪怕只前进一毫米，也是功勋。如果总说从头做起，那是耗费公司投资，应该降级”。这几句话值得玩味。
        或有人大跌眼镜：华为老总居然反对原创发明、自主创新，不知道华为是怎么做大的？这是抽离了语境的误读。讲话者任正非的身份是华为的总掌舵人，讲话的对象是华为新员工。完整准确的解读是，任正非反对华为新员工耗费公司投资，从头做起，搞原创发明、自主创新，要求他们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稳步前进，做出成绩。显而易见，这一要求不仅仅是针对华为新员工的，而是指向华为所有员工的，可以说是华为发展创新的指导性原则。任正非的道理何在？
        原创发明之于社会进步、自主创新之于国家发展的大道理，普通人都能掰饬几句，道理也没有什么错。不过，适用于人类文明与国家等宏观层面的大道理，未必适用于企业微观层面，至少未必适用于所有企业。
        国家把鼓励原创发明、自主创新作为大战略，并拿出真金白银来资助基础性科学研究，是有其道理的。一旦在基础科学原理层面取得突破，可能就会导致技术应用层面爆发式发展，国家在世界竞争中实现弯道超车是可能的。这是说，基础科学原理突破的“正外部性”或曰“外溢效应”是非常巨大的。
        可惜，基础科学原理突破的“内部性”往往是不够的。有了法拉第定律、麦克斯韦方程组，我们才有发电机，才能使用电力，人类社会才能进入电气化时代。不夸张地说，整个人类现代经济与社会的运行都建立在那一条公式上。如果法拉第定律突然失效，人类马上退回前工业社会。但做出了如此伟大贡献的法拉第与麦克斯韦所得，可能还比不上寂寂无名之辈的一项实用发明。
        科学发展到今天，为了实现基础科学原理突破而建设的装备器材往往是极其昂贵的，如杨振宁不赞成上马的超大对撞机耗资可达千亿人民币，私人企业很难承受得起；更关键的是，这类研究难以产生足够的收益覆盖成本，也就是“内部性”不够。一个正常的营利性企业一般不可能把人类科学进步的目标置于企业生存发展之上，不愿意为此埋单也是正常的。任正非反对华为员工耗费公司投资搞原创发明、自主创新，其实并没有标新立异、故作惊人之语。
        对企业来说，不会为了创新而创新，所追求的创新应该是符合成本效率的，或“内部性”足够的：为了实现某一特定目的，出现了比现行手段效果更好、效率更高的手段，也就是说，不仅技术上可行而且经济上可行的创新才是企业青睐的创新，能更好地满足市场需求因而顾客愿意为此埋单的创新才是企业青睐的创新。这类创新往往是“微创新”，即任正非所说的“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哪怕只前进一毫米”。
        中国及世界广阔的市场，催生了中国庞大复杂、分工合理的产业体系，每个产业内部不断产生各种微创新，微创新的量与质到一个临界点，可能就会出现颠覆性的创新。对企业来说，苦练内功，脚踏实地，老老实实搞微创新，让更大的创新水到渠成，而不是整天把“自主创新”挂在嘴上，才是明智之举。这一点，恰恰构成了原创发明、自主创新的微观基础。
        中国是目前唯二的GDP规模过十万亿美元的经济体，中国企业技术与商业上的微创新到了一个临界点之后，中国企业的创新能力一日千里。全世界无人机的主要创新、生产基地在深圳，大疆无人机在技术与成本上打败了美国的同行。共享汽车模式是舶来的，但共享单车就是中国的独创。
      （本文首发于2017年8月3日《南方周末》）